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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“吃”下去的潮州
来源:潮州日报 发布时间:2024-11-16 18:32:00

 陈小丹

潮州是可以“吃”下去的。最初听到这句话时,我以为是玩笑,直到亲眼看见李老板将一整块豆腐干切成细条,洒上一点炒芝麻,那动作就像是一个古老的祭拜仪式。他低头看了看,停顿了一秒,忽然抬头对我笑:“这可不是吃东西,是吃生活啊。”这话在他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,像陈年卤水,厚重而复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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潮州的巷子在傍晚最热闹,卤味摊贩的烟雾漂浮在低矮的房檐下,如夜幕还没彻底降临前的前奏。走进巷口,空气里弥漫着卤汁的香气,还有煎蚝烙与蒸笼里的米粿味道,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诱惑。我和阿木站在巷子口,眯着眼望过去,看着摊贩们麻利地招呼着客人,他们和客人的对话就像巷子里永远流动的背景音:“牛筋要不要加点?”“牛肉丸今天刚打出来的,特别弹!”你站在那里,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吃食的战场,所有人都在漫不经心中较量着,看谁能找到最合适的一口下肚的滋味。

阿木是我的老朋友,他在外地跑生意,每年只回来一次。这次回来,他一口气点了一碗猪肉粿条汤,一碗牛肉丸汤,还有一盘卤味。我们找了个简陋的小桌坐下。牛肉丸刚端上来,热气也跟着冲了上来,阿木低头闻了一下,笑着说:“这味道还是小时候的样子。”他拿筷子轻轻一搅,牛肉丸在碗里跳动,是记忆在翻滚。我则静静地看着牛肉丸,看着它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。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识,挣扎着不想被夹起,但终究逃不过被咬破的那一瞬,汁液四溅出来,溢在舌尖上。

阿木的母亲从我们小时候起就经营一个牛肉丸摊子。那时候我们常常放学后跑到他家里去玩,看着他母亲一手握着锅把,一手用大铁勺翻动锅里滚烫的牛肉丸,她的手似乎从来没有被烫过,灵活而准确。那些年,阿木的家一直飘着牛肉丸的香气,他就是在这样的气味中长大的。每到傍晚时分,他母亲就把摊子搬到巷口,挤在那些卖粿条、煎蚝烙的摊贩中间,大家早已混得熟稔,谁家的火大了点,谁家的生意好些,都是心知肚明。

阿木吃了几口牛肉丸,又开始夹粿条。“你还记得吗?小时候我妈说你每次来吃饭,其实就是想来吃她那碗粿条的。”他笑了,我也笑。那碗粿条,我记得太清楚了,清汤底里几片薄薄的猪肉,一些青菜叶子,粿条在碗里滑溜溜的,像小时候阿木光着脚在泥地上跑的样子。阿木的母亲每次都说:“粿条不需要太多调料,简单就好,清清爽爽才是真滋味。”可是,那碗简单的粿条,却总能让我们在寒冬腊月里暖得透彻。

潮州的小摊贩就是这样,用最朴素的食材喂饱了我们长大的胃,也喂满了那些生活的琐事。今天的粿条依旧是那样清淡,几片猪肉,两片青菜叶。我一边吃着,一边想起阿木母亲在锅边用粗大的手掌撩起粿条,轻轻一抖的样子,像是拂去了生活中那些不愉快的小尘土。她的粿条,总是那样干净利落,连同她说话的语气也是如此,决不拖泥带水。

吃到一半,巷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——是林阿婆的蚝烙摊开张了。林阿婆的蚝烙油滋滋地响,摊子边站着几位老熟客,围着一块小铁板。她的蚝烙不放多余的调料,只有新鲜的蚝肉、鸡蛋和一点点面粉。阿木抬头看了看,眼里露出些许光亮:“这蚝烙才是我回潮州最想吃的东西。”

林阿婆老了,步履蹒跚,但摊子依旧是她一个人操持。每次看到她翻动那铁板上的蚝烙,我总觉得她是在与时间较劲。一块块油滋滋的蚝烙在她手里重新活了过来。阿木夹了一块蚝烙,咬下去,油香立刻在嘴里爆开,他笑得眉眼弯弯,仿佛一瞬间回到了童年。我们两个人不再说话,默默吃着面前的蚝烙,那厚重的鸡蛋糊包裹住蚝肉,像是生活的点点滴滴被包裹起来,厚重、踏实。

吃完后,我们又在巷子里闲逛,踩着青石板,看着一个个摊贩收拾摊子。空气里依旧飘着食物的香气,但已不像刚才那般浓烈。潮州的夜晚像是温暖的布帘,慢慢地合拢。阿木忽然停下脚步,长叹了一口气:“你说,这些味道会不会有一天消失呢?”我没有回答,只是抬头看着天空,星星隐隐约约藏在夜色里,和那些消逝的味道一样,偶尔会浮现,却又无法长久地留在我们身边。

潮州的吃食,是永远藏在这些巷子里的小秘密。你以为它是普通的牛筋、牛肉丸和粿条,但当你细细咀嚼时,它就像潮汕人的生活,咸中带着甜,简单却又复杂。吃,是一种最平凡的日常,但在潮州,吃的每一口,都是一段无法割舍的记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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